【原创】[JOP]误会（更新至8/1）

家养赶稿小精灵周四九月 15, 2011 4:17 am

进屋的时候James在背后狠狠摔上了门。

惊天动地的响声振得整个酒店摇摇欲坠，骂声四起。James不用回头确定就能想像出Oliver皱着眉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八成是起了疑心，但绝不会愚蠢到选择在喷发三秒后就进门表示手足情深，最多等不到明日天亮便会跑来从早餐煮鸡蛋的线条圆滑度一直扯到利物浦男人内裤的棉布百分比问题，甚至昧着良心称赞两句伯明翰本赛季不太优异的进球数，待到银河系外绕完三圈，只为看起来不太突兀地接一句，昨天怎么了。

过时的伎俩。彼此知根知底了二十年，打个哈欠都没有新鲜的拟声词，算不上黔驴技穷，就当享受所谓的心灵感应，尚未到腻味的年龄。

Oliver已经习惯只靠一个关门声去推敲James的情绪。经理人却只会学火弩箭喷射到客房里，把脸拧成一团多年未洗的破抹布：“别再惹事行吗？实在忙得没空收拾。”听上去似有国家大事随时要与阁下商量。James在开门的瞬间甚至忍不住想瞄准他的太阳穴来上一发，可想到尚未到手的金灿灿银闪闪，只好象征性地扔了一只棉拖鞋和半盘凤梨块。

即便如此，Oliver也绝对猜不到这次的导火线就是自己。

回酒店前他们刚接受一个电视台的宣传采访。原本以为没有那些鬼叫如野猫的女粉丝会是个好活儿，可没想到电视方面居然派了个台词都念不利索的菜鸟，结果两分钟的片段返工十三次，James说得口干舌燥，身心俱损，还害他第十四次自我介绍时咬到了舌头。

采访的三大规律，兄弟情谊，电影感想，人生职业新规划。通常前者会绕着分辨方法和私人生活打转，中间要分割出更多细节问题来拖延时间，后者则是顺口一问外加毫无诚意的恭喜和祝福。媒体的本领就是炒冷饭也能养活一批废物，全部心思都放在撒谎、偷拍、耍无赖，脑细胞从来没有进化成固体。

Oliver风度翩翩，礼数周到，笑得像笼肉包子让人倍感亲切，James心有歹念不敢造次，只能轮番对着他和主持人翻白眼。所有答案背得比剧本台词还要滚瓜烂熟，虽然已经厌倦了那些重复了十年的问题，但面对镜头还是会习惯性去点着对方脖子上的两颗胎记，Oliver显然对此习以为常，他甚至不用看转头便配合着歪了歪脑袋。那里有一小块肌肉因为幅度的偏移而拉紧结起，露出线条圆润而矫健的纤白脖颈。James忍不住稍稍用了些力，指尖在温热皮肤留下细微而浅薄的半弧。

最后的拍摄结束后已经超过晚上十点，等待校对的间隙时James耷拉着脑袋靠在Oliver的肩膀上，表情憔悴，眼神涣散。对方从助理手中接过矿泉水，下巴微微侧过一些，用冰冻的瓶子碰了碰他的脸，James心领神会，视线却至始至终只专注跟着他的手指动作游移，依旧懒散如泥，须眉不动分毫，直接张开嘴。

“德行。”Oliver笑着用手肘轻轻撞了下他的胳膊，但还是拧开瓶盖，剥去塑料圈，小心翼翼凑到他的唇边，“刚才采访你又走神了。”

James只管喝水。这个动作的难度系数过高，保持充耳不闻的状态已是极致。

“镜头前还有些小动作也得改……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把嘴撅成章鱼的James停顿了一下，几滴冰水漏出嘴角，顺着脖子一路淌进去了心口。Oliver没有发现，他另一只手以笨拙的姿势托住纸巾，以为只湮湿手上的那一块。

James突然想起，刚才指着脖颈的同时，Oliver下意识翻起领子挡了一下。虽然细微得难以察觉，但毫无疑问，是阻止的意思。

他慢慢把脑袋从对方肩上偏移开，挺直背脊，没有说话却习惯性抿住了唇。Oliver顺势收回了瓶子和纸巾，尚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电视台栏目负责人已经缓步走来，一面不住地殷勤道谢，一面邀请与之共进法国大餐。Oliver起身换上笑脸，应付着客套及婉拒的话，James心情低落到无动于衷，纵然饿得恨不能贴在地面飘着走，却专注地低头瞪着自己的皮鞋尖，对抛来的眼色置若罔闻。

回来的车上Oliver看着对方拉长了一张马脸，仿佛有人欠债百万誓死不还，只得叹一口气，伸手揉乱了毛茸茸的浅褐脑袋说，“等会我们可以点客房送餐。”他当是有人心疼那顿烛光晚宴。James的嘴撅得更厉害。

Oliver领教多了自家兄弟的反复无常，早已练就百毒不侵，“你知道我们不能和他们出去吃饭，William先生也不会答应的。”

听者目光游移，安静得不合常理，Oliver只得又叹口气，声音轻得无法捕捉，一时无话可说。车窗外不时有过速的跑车尖声呼啸，刺眼的橘红灯光如魅影一晃而过，车内俱是沉默。

“我只是在想这个酒店没有中国麻将可以打。”James突兀开口，却很快忽略了对方接下来莫名诧异的“什么？”和嘲笑揶揄的“你的智商够打麻将吗？”“当乐高玩具差不多。”没有反击也自问自答得不亦乐乎。

他只是突然想起了七年前，回忆像头失聪的鹿从褪色的竹林慢慢隐现，无法呼应，唯有追逐。傻乎乎的主持人和丑得可怕的布公仔问了相同的问题，矮了半个拳头的Oliver心照不宣般默契而习惯地望向对方，发梢如融金覆盖了一小段少年特有的苍白肌理和纤细颈窝，它无所保留地铺展出来，被无所适从的手指密密地点到发痒。那时的他还没学会用巧妙的笑话去缓解冷场的尴尬，说到吃惊或害怕的东西尚有天真纯粹的坦白和羞赧，眼里流动的是似曾相识的举手投足映射在彼此眉间，清浅微薄，却明媚温柔。

门卡被丢进了通电插口，电闸轻跳的瞬间发出蛾翅扑闪的声音，灯光在面前展露出笼罩下的暖橙与米黄。泄愤似地把每一步都用力踩在地板上，松软厚实的地毯却吸收了所有暴躁尖锐的声响，只剩下沉闷郁重的回音。

James随手把包甩到床上，脸朝下直挺挺地摔在羽绒被里，鼻腔被陌生的洗涤剂气味淹。King size的床铺足够他闭着眼睛从头滚到脚，甚至把自己当成圆规转着画圈都没问题。他多少明白心情不爽的原因，也许气力的宣泄或肢体的疼痛能够借以发作某些情绪，但心里还是又气又委屈，像是没有做错事却被老师点到名字罚站的学生。

比起任何话语都习惯在头脑缓慢酝酿再出口的Oliver，喜怒哀乐直接表现在脸上的James得承认肢体接触和行为语言才是运用得更得心应手的伎俩，宛如天生寄居在身体内的魔法，没法不习以为常。

餐厅饭桌上右手肘不时擦过对方纠正不彻底的左手臂，偶尔眼神擦过交换一些没有声音的弧角；歪着脑袋以放松的姿态靠向背椅，倾向左边或右边的方向，逐渐缩小与对方的距离；镜头前无法摆脱的拘谨而僵硬的表情，下意识抬高肩膀去蹭贴到咫尺距离外的皮肤温热，支柱般倚靠着他去回答那些来势汹涌的话筒。

就连童年里最初攻击式无所事事的挑衅，也会在最后同样没有理由的用筋疲力尽的怀抱去代替握手言和，将下巴磨蹭着安放到他的颈窝，布料发肤摩挲出干燥而温暖的细碎声响，连同涌入胸腔熟悉了十多年的气息都如春日煦阳炙烤的片刻美好。他会揽过所有刻意或无意的脑袋，刚招呼过对方额角的手揉乱了一头细软的毛。

那些微不足道的动作，就像冬海游鱼本能的趋于光照的方向，与生俱来的磁场吸引靠近。而那时展现给彼此单纯坦然各自的肩膀，天真纤弱但真挚得温情脉脉，伸手即握。

其实也并非很久之前的事。

戳一下是这么值得兴师动众的事情吗？需要单独提出来加以纠正吗？是我让你感到丢脸了吗？

所以，现在的James当然不能理解，也无法回答。

“Ollie是混球！”

这倒是显而易见的结论了。

十四岁前他们还很习惯分享同一张床的左右两边，十四岁之后亦不忘随时随地炫耀彼此的亲密无间。

拍摄密室那年他们跟随剧组曾去芬兰取景，当地正好与F1赛事撞车，导致酒店和旅馆爆满，最后怎么凑都只勉强匀出一间大床房。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简直焦头烂额，瞪着分配表几乎白掉头发。那时还略微驼着背的Oliver叼着水杯从追逐打闹的同龄人中穿过去，耸耸肩说：“分给我和James吧，我们在家也是睡一块儿的。”

当他带着两个口红印回来的时候James还以为他被正太控女粉丝袭击了，而助理俨然把他们当成了救国救难的草原小英雄，晚上送到客房里的水果都比别人多两片西瓜。

James对此毫不知情，他只在刷开房门的瞬间咦了一声，下一秒就哼着歌把Oliver的行李箱推了进来。

其实关于同床的记忆大概要追溯到打架还只能用咬的年纪，很长一段他们都是听着上铺断断续续的磨牙或下铺不折不饶的呼噜当催眠曲，亲密到自由穿梭彼此梦境抢夺同一部掌上游艺机。虽然在步入青春期前就拥有各自独立的房间，但溜到彼此床榻抄作业看动画打游戏显然比彼得潘的梦幻岛更令人留恋，而有时只是无聊透顶又乐此不疲地和对方滚在床单上撕扯着同一条绿巨人毛毯，也不愿回去独自盖一床明明更帅气的蜘蛛侠。

然而就算曾经的同床共眠是比面包麦片更家常便饭的事，像芬兰这样的机会却再也没有降临过。他们最初经纪人是个强势又古怪的墨镜大叔，恪守待遇与身份对等的原则，在今后的出行中逐渐从双标房安排到了单人套间，VIP水果篮和名酒巧克力也是常有的事。James不止一次表示与Oliver同间房即可，而且有时明显超过预算真的没问题吗。大叔叼着烟斗只回答说公司的事用不着艺人操心，后来被问得烦了，又赌气般咬牙切齿道绝不给任何有twin/cest控倾向的粉丝或媒体有嚼舌根的机会！

令James感到惊奇的是对这个头顶半秃的中年男人也能被普及twin/cest的含义，但歪头想了想也许是那次被要求写了反对的纸条又拍照传播的缘故。必须对那名好心却八卦的粉丝说声抱歉的是，有时公开否认比干脆不知情更容易引起好奇心，那段日子James的上网爱好就在搜索自己和Oliver相关的RPS中度过。虽说同名同姓不乏有代入感，但在人物与本尊的描写落差太大时识别起来其实并没什么困难，只当平行宇宙的免费香艳教程看。即便自诩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他还是刻苦钻研了三天三夜无师自通学会看懂那些隐秘的指代，并很快在一片春光旖旎中如鱼得水，游走自如，情到浓时甚至还会与大洋彼岸进行严肃的人体生理结构学术剖析。而对于收到内衣土豆作礼物也只会抬高眉毛睁圆眼睛说一句“哇哦”的Oliver来说，大惊失色这样的词除非丢给上辈子去找，他已经习惯James突然笑得抖成一只筛子还要坚持用快断气的声音特地告诉他一些肉麻的对白，多半文章里的他开始进行深情脉脉地告白或欲说还休的推拒。

好在半个月后James终于对千篇一律的活塞运动失去了兴趣。他并没有像文里所描写的那样开始对自己的兄弟萌生不可告人的情愫，取而代之的是没完没了的低级趣味和挖苦揶揄，Oliver装聋作哑，岿然不动，心里只想将此人揉成一只饭团扔到对面居酒铺卖掉。

James并不奇怪自己对病态到变态的twin/cest事物没有持厌恶反感的心情，它就像从未发现的平行世界，谈不上多美好却充满新鲜怪奇的乐趣，唯一收获是某个领域的单词突飞猛进。如今他突然想起在大多数RPS中自己被定义为“敏感而孩子气的家伙”，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过于敏感，只知注意到那些被忽视的小细节，就像睫毛掉进眼眶，细微的难受却眨不出来。他甚至都可以不去考虑twin/cest存在的意义，但是他在意的人在意。

那次他很想告诉Oliver原来秃瓢中年人也知道twin/cest这样的新造词，然后等待对方不甚意外但幽默作怪的吐槽，他会搂过肩膀做一个夸张放肆的手势，笑容明净而轻狂，眼里七分俊朗三分羞涩，而且潇洒温柔。

他承认作为哥哥的Oliver有着更为稳妥得超越年龄本身的成熟。彼时还是脱了裤子在泥坑里跌爬的幼童，为了一只烤鸡腿会和亲兄弟作拼命三郎，一时却仿佛瞬间长成，挥洒自如在镜头前轻谈缓笑，滴水不漏，游刃有余，态度已经无懈可击。那十三分钟的距离仿佛铜墙铁壁，包裹着里面的人兀自练就红口白牙，舌灿莲花。每每面对那张阳光亲切得教人有些反胃的笑颜，James就忍不住想往他脸上扔老鼠。

可是他现在还怕老鼠吗。James不是很确定。如今走在前面的Oliver意气风发，无所畏惧。他笑起来依然是明眸皓齿的甘甜，眼神中隐约有些深意已经不能看透。

好像冬眠后的兽，一觉醒来发现白垩纪已过去，自己站在原地一成不变的淋雨。

他是被留下的那个。

TBC